Kornblume.

垃圾箱.

【福班】15先令

·OOC注意

·很多没什么意义的我流话疗

·有私设、大量妄想


1

娇小的金发刑警走进房间,把一摞文件放在价格不菲的木质办公桌上,似乎是有什么必须马上去办的事,她垂在身侧的手有些不自在地攥着裤脚。

“这些就是全部了吗?”坐在桌前的贵族检察官向刑警点头致意。

“是的,班吉克斯检察官。”

这确乎是个没人会想要在太阳落山后工作的日子。巴洛克·班吉克斯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虽说罪犯并没有什么节假日的观念,倒不如说其实正好相反,偏偏就有部分恶棍喜欢挑上些欢喜日子大闹一场,然后把检察官和苏格兰场的节日安排搅得一团乱。不过,今年的圣诞夜少有的宁静,节假日也不适合庭审,于情于理都应该休上一场。

更何况,今天晚上他并不是毫无安排。

于是班吉克斯把文件放在了桌角,示意刑警可以走了。身着苏格兰场深绿制服的吉娜·雷斯垂德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敬礼后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噢,对了。”

吉娜转过身。

“提前祝你圣诞节快乐,雷斯垂德刑警。”

少女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后有些慌张地补上了一句“你也是。”便匆匆离去。

班吉克斯轻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即便抹去“死神”之名已经多年,他似乎也不曾改变在人们心中不近人情的印象,即便出于贵族礼节,他待人处事大约算得上是彬彬有礼,却也始终没什么亲近的人。大约真就像某个没正形的侦探说的那样,他光是脸就足够吓人。平日里他并不怎么在乎这些事,只是在这个大家都三两成群的日子里,他的处境显得有些过于突兀了。

时钟敲响了五下,街上已经亮起了路灯。

班吉克斯最后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件,起身离开了办公室。不知什么时候外面飘起了雪,在道路上积了起来。他叫上一架马车。

“贝克街221B。”

马车没有动静。

班吉克斯疑惑地向车夫地方向看去,那是个老人,蓄着乱糟糟的花白胡子,似乎正佝偻着腰蜷缩在马车的车头。

“老先生,去贝克街221B。”班吉克斯提高了音量。

那老人的身形一颤,朝马背上甩了一鞭子,随后用沙哑的声音说。“哎呀,真是抱歉,天太冷了,我缩着就睡着了,哈哈哈……贝克街,这就送您过去……唉,这天气,唉,我呐,唉……”老人不再说话了。

班吉克斯皱起眉头。他想这大概是个贫穷的老人,甚至要在这圣诞夜冒着风雪出来赶车,于是又多加了15先令小费。

老人厚厚的眉毛下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唉,尊敬的先生,这真是太客气了,我…我该怎么感谢您呢……”

“不用了。”班吉克斯打断了即将开始絮絮叨叨的老人,在车厢里闭目休息起来。

大约二十多分钟后,马车停在了贝克街221B门口,原本话很多的老人这会儿却一言不发,在他下车后,就立刻扬鞭驾着马车远去了。

班吉克斯叩响了挂着小小圣诞花环的门,门里传来少女的回应声和一道急促的脚步声,随后门内暖炉的温度包裹了他。

这座在贝克街的小房子似乎从来没变过样,一直是乱糟糟的模样,也始终没张像样的桌子,用铺着桌布的铁箱子当作餐桌的代替品。听爱丽丝说,最好不要打开这个箱子,贸然打开会发生可怕的事情,不过他本人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

自从三年前他与福尔摩斯将爱丽丝的身世告诉她后,她便坚持要他来一起过圣诞节,说是他也是必不可少的家人。现在想来,这大约也是某人的未卜先知。

已经16岁的爱丽丝·华生与初见时的样貌已全然不同,少女长高了不少,也许是因为被节日气氛感染,还画上了淡妆,五官与她的母亲如出一辙,眼睛的颜色却与父亲极为相似。看到如此健康漂亮的女儿,亡故的兄长和他的妻子一定会喜悦地流下眼泪吧,望着安静地沏着香茶的爱丽丝,班吉克斯沉浸在宁静的回忆中。

不过,亲生父母在爱丽丝身上留下的痕迹也仅止于此,少女的行为举止更多地承袭自她的养父,夏洛克·福尔摩斯,随着年龄的增长,似乎连侦探的健谈也被她学了去。

“哈德森太太出去参加聚会了,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这里。”谢绝了班吉克斯帮忙的请求,爱丽丝在客厅和厨房之间穿行着,往桌上摆上丰盛的菜肴。“但是吾辈已经先吃上了,本来想让他也和我们一起吃的,但是他从下午就开始叫,我实在没法抗拒他的请求,就先把我专门为他做的圣诞特制猫粮给他吃了。他吃完了就要睡,怎么叫也叫不醒,因为这个习惯,最近已经胖了好几圈了。但我想,死神君应该不会跟一只猫计较吧。”

说这话时,她单手叉腰,用食指在额头上轻点了一下。

班吉克斯微抬了一下嘴角,抚摸起盘在他身旁的沙发上睡觉的三花猫。因此被吵醒的吾辈打了个哈欠,动作夸张地伸了个懒腰,跳到被深色帘子盖住的打字机上蜷缩起来,又闭上了眼睛。

“吾辈被吵醒了可是会发火的哦!”摆好了餐具,爱丽丝双手叉腰,摆出一副指责的样子。

班吉克斯摇摇头。“真是只麻烦的小猫。”

“已经不是小猫了呢,吾辈今年已经十岁了…用猫的年龄来算,应该是’中年’了吧,也就是说在吾辈眼里我们都成了年轻人了!说不定这会儿正在暗暗埋怨把他吵醒的小辈。”爱丽丝在吃东西的时候也没停下讲话,似乎也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班吉克斯一向不喜欢太聒噪的人,但他也从未厌烦过自己侄女的絮语。或许是因为对象,又或许是这间屋子里少了一个讲起话来没完的家伙,就会显得过于异常了。

“我本来还想邀请吉娜过来的,但是她今天要去参加苏格兰场的圣诞聚会,成为正式刑警真好啊,吉娜也变得威风凛凛的了,真好!她昨天晚上来吃了晚饭,还给我送了一个发卡。说起来,苏格兰场竟然也有圣诞聚会,完全想象不到是什么样子呢…说不定会有一大盆炸鱼薯条,‘继承格雷格森刑警的意志!’之类的……?但感觉一下子摄入这么大量的盐和油,大家都会口渴得像是从刚从沙漠钻出来一样,这种时候我如果突然给他们送去一大壶香茶,一定会很意外吧……”

爱丽丝一边讲话,一边辅以许多肢体动作。

虽然是一副兴致很高的模样,然而任何一个了解少女的人都会知道事实或许是全然相反的。少女如此多言的原因,大概是她也无法不注意到这座宅子里的“异常”,所以试图用不停地讲话来填补那过于刺耳的寂静。

也许他应该说些什么来回应爱丽丝。尽管如此想着,班吉克斯半张的嘴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像是有人掐住了他的喉咙。他本就不是什么擅长找话题的人,大多数时候他其实更可能成为那个让话题终结的人,如今这种氛围下他难以开口,他无法回应少女的努力,却也不愿她停下来,似乎房间若是陷入沉默,情况只会更糟。

此时此刻的场景因此显得有些诡异起来,一个是一直在努力找着话题,却任谁看了都觉得笑得心不在焉的年轻女孩,一个是动不动露出想要插话的神情,却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的成年男子。二人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很默契地谁也没有试图做些什么试图打破现状的事情。这两年来的圣诞夜他们都是如此度过,在221B燃着火星的暖炉边。

“说起来,再过几个月就要举办那个什么…司法会议了呢……”爱丽丝忽然换了个话题。

班吉克斯停下了手里的刀叉。“嗯,6月,各国的司法相关人士都会来。”

距离那次因为极密审判捅破了政府巨大秘密的窗户纸而不了了之的科学搜查大会已经过去了六年,大英帝国的司法部门终于又决定发扬一下自认为不可一世的世界影响力,召开一次全新的司法界会议,至于这之中的事关政府和国际交锋的个中原因,班吉克斯并不关心,他从不掺合这些事,只打算做好自己在检查局的工作。不过他毕竟是英国最优秀的检察官之一,因此也被要求出席这场会议。至于其他国家的代表……

“成步堂君和寿沙沙说他们也要来呢,在他们给我寄的信里提到了,还有寿沙沙的父亲。”

来自东洋的辩护律师和他的法务助手的样貌在班吉克斯的脑中浮现。时隔六年的感人再会……吗?

他自认不是什么会感怀过往的人,偶尔却也会觉得时间过的太快,几乎到了残忍的地步。


2

“拜托了,死神君!”

穿着滑稽外套,挤出满脸笑容的男人双手合十,弯下腰来请求坐在这房间里的另一个面无表情的人的情景,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很好笑吧。不过,当这情景出现在了一个可以说是和好笑无缘的人的办公室里,就更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奇景了,要是被伦敦街头的行人小贩看了去,怕是要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之一,被编出无数个离奇的版本了。

班吉克斯皱紧了眉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知道该怎么做出回应。他很想掷出手中的“神之圣杯”,可是偏偏自己最近确实欠了这个侦探好几个人情,他不好意思动怒,只得强压着怒火瞪着那个虽然作出了请求的姿态却依然坏笑着的金发侦探。

“不要露出这么凶狠的眼神嘛,死神君,我又不是犯人,你再瞪我,我也没罪可认。还是说,这是检察官的秘传绝技,靠瞪让犯人招供?不过在我看来,这除了徒增眉间的皱纹之外……”

“三流侦探!你到底想干什么!”

“说了好多遍了,只是我有一件紧急委托必须马上跑一趟,得到欧洲大陆上转一圈,想让你帮我照顾一下爱丽丝,用不了几天,到下个礼拜二我肯定就会回来了。”

“那你也大可不必让我来照顾她,我相信她能照顾好自己。”

“那可是你亲爱的侄女,你真的狠心让她一个人呆在家里吗?哈德森太太有事出了远门,也没法替我关照她。再说,她已经知道了真相,或许也是时候,让她多了解一下她的亲生父母了。”福尔摩斯甚至学起了自己养女的委屈表情,不过因为他的演技过于浮夸,只会让人有种想往上面狠狠揍上一拳的冲动。

“我知道了。”班吉克斯终于还是松口了,他叹了一口气。他不得不承认,他永远拿这对父女组合没有办法。“不过,检查局最近可是很忙的,有一件大案子和无数件小案子,这你是知道的,我可能来不及照顾她。”

这种事情,福尔摩斯怎么可能不知道。甚至可以说,这么多件案子,大多在背后都有他的身影。明知如此却要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班吉克斯总觉得侦探隐瞒了某些更大的秘密,这让他心里涌起了奇怪的预感。

“没关系,实在不行,你就把她带到你的办公室里好了,如果你不介意她乱动你的收藏的话。”侦探只是轻飘飘地说着。

三年前沃尔特克斯卿的审判后,大英帝国的司法体系遭遇了重击,法律系统和苏格兰场在民众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自然有无数恶人瞄准了这个绝好的机会。五花八门的犯罪虽然数量庞大,却没有什么联系,本来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但是无数真相中隐秘的线索却残酷地指向了一张大网,一张犯罪的蜘蛛网。在这张网的最中心,盘踞着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莫里亚蒂。

似乎这个世界在冥冥之中有着奇怪的巧合,“教授”这个名字曾经作为那个连环杀人犯的代号,在伦敦洒下了难以抹去的阴影——不过,这位莫里亚蒂倒是真的是位退休教授——很难不让人感到一丝讽刺。

“那是个跟我能力相当的天才。”两个月前,福尔摩斯没打招呼就闯进他的办公室,把一张印有教授大头照的报纸拍在他桌子上,如此评价道。说这话时,他叼着烟斗,眼里闪着危险而兴奋的光,那种在案件面前猎人般狂喜的眼神。

班吉克斯不喜欢这样的表情,那种眼神带着极其强烈的刺探,能看穿人的所有秘密,却没有什么感情,虽然藏不住兴奋,却显得格外残酷。“残酷”。班吉克斯品味着这一形容。那确实是很残酷的事情,一个人不该为了连环案件而感到兴奋,无论怎样都不应该。他自然知道福尔摩斯厌恶犯罪,尽管侦探自己没承认过,不过班吉克斯知道他算得上是个温柔的人,还有着朴素的正义感。无须多言,要证明这些的证据实在太多了。

因此,忽然撞上露出这样神情的侦探,倒是让他觉得无比陌生了,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他不禁回忆起初次见到侦探时的场景。那是场或许不能称上见面的见面,不过出乎意料地在班吉克斯的心中挥之不去。福尔摩斯总是说他忘了,班吉克斯觉得那大概只是他信口胡说。

那是无比平常的一个伦敦的午后。他坐在班吉克斯宅的书房,观摩他的兄长,检察官克里姆特·班吉克斯和他来自东洋的好友亚双义玄真交流案情。巴洛克这次是作为“见习”检察官,跟着哥哥来处理案件的事情的。

有人敲响了宅子的房门。

是亚双义的朋友,同样来自东洋的留学生,御琴羽悠仁。巴洛克并不怎么熟悉他,听亚双义提起过几次,御琴羽似乎是来大英帝国学习法医学,现在正在华生博士的手下当助手。

“我正好路过这里,就来拜访一下你们。”东洋绅士如此说着,摘下帽子向屋子的主人行礼。克里姆特微笑着招待了客人,和亚双义在会客厅和御琴羽聊了起来。

他和他们并不相熟,并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出于礼貌,他向兄长示意后,就走回了书房。

推开书房的门,却见到了令他惊诧的一幕。一个金发的年轻男子叼着烟斗,坐在平日兄长办公的书桌上,手里拿着几份文件。

也许是因为太过惊讶,就连思维都短路了,他没有叫来下人,也没有发出惊叫,反而是呆愣地站在原地。坐在桌上的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口的巴洛克,目光依然扫视着桌上的文件。

“什么事?”男人开口了,依旧没有抬头。

意识到自己不仅早已被发现,甚至还是被刻意无视了,巴洛克有些不满地开口了。“这应该是我的问题,你是怎么闯进来的?”

“御琴羽去敲门,我就进来了。”

“你们是串通好的吗?”巴洛克很惊讶。那位东洋绅士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难道他们实际上是来合伙偷窃……

男人忽然转过头来盯着他,冷峻的目光直直地投在他身上。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我不是小偷,我不会带走任何东西,我只是想来看这个文件,叫什么……尸体观察报告,毕竟无论是苏格兰场还是检察局都是一帮蠢货,到了现在还是学不会,有些时候尸体是需要解剖的。”

第二根。“第二,别把御琴羽当什么绅士,如果你好奇,可以去两个街区以外的俱乐部,他的踢踏舞跳得很精彩,大概,反正他自己是这么说的。”

语毕,他又转过头去。

他难道不小心把自己的心理活动说出声来了吗?巴洛克的背后流下冷汗。

“你是谁?”巴洛克向前一步。

男人没有回答。

沉默持续了几十秒,直到男人忽然从桌子上跳起来,把文件重新扔回了桌子上。

“夏洛克·福尔摩斯。如果你还有什么可好奇的话,职业是侦探,够了吗,班吉克斯家的小少爷。”

你怎么知道……话还没有说出口,福尔摩斯就逼近过来,目光毫不掩饰地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随后开口道:“楼下那位克里姆特·班吉克斯是你的兄长,你很崇拜他,也想成为一名检察官,今天是以见习的身份来的。虽然还没有到年龄,但你有的时候会偷偷喝他办公室里的藏酒。以及,你因为想到今天可以跟着他工作太过兴奋,昨晚没有睡好,以至于今早差点睡过头。我的时间很紧,这些足够了吗?”

巴洛克再一次哑口无言,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

身后传来了不知道什么人上楼的脚步声,巴洛克回头看了一眼楼梯,是仆人正端着茶水上来。再次回头看向书房里时,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散乱摆放在桌上和地上的文件提醒巴洛克刚才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幻觉。

沉浸在回忆中,班吉克斯甚至没有意识到福尔摩斯已经走了,留下了一句“那爱丽丝就拜托你了,死神君!”就飞快地从门口离开了。

不知不觉他已经认识了福尔摩斯十几年,侦探不再如年轻时那样锋芒毕露,偶尔也会学着体谅一下他人的感受,不过也更喜欢用笑脸藏着事。如果让他比较哪种更让他觉得舒服,他也选不出来。

无论什么样的福尔摩斯都不会让人走近他,这是他最后得出的结论。

尽管侦探恐怕是所有仍在他身边的人里认识他最久的人,尽管他们曾有一些双方都默契地不曾言明的夜晚,他依然对这个侦探一无所知。也许就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再好用的脑子都是有容量限制的,他只往脑子里装有用的东西,至于对破案没什么用的东西,比如情感,可能根本不需要,也没必要知道。

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两天后,爱丽丝如期背着小包站在了班吉克斯宅门口。但说好会来接她的人却并没有准时到达。

他们耐心地多等了两天,依然没有侦探的音讯。虽然迟到对于福尔摩斯来说是常有的事,但过长的等待也会让人原先的恼怒转为越发强烈的担忧。直到这时班吉克斯才意识到他先前未曾注意过的种种反常的迹象,而这一切迹象似乎都指向了一个令他不敢触碰的答案。

约好的日子的五天后,有人敲响了班吉克斯宅的大门。

来人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同时,几乎应证了班吉克斯心中藏着的所有糟糕设想,站在门口的来客,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的话语敲响了残酷的法槌。

“我弟弟和莫里亚蒂教授在莱辛巴赫瀑布起了争执,最后他们两个都掉下去了,我派人找了很久,但什么都没找到,大约…也找不到什么了。”


3

雨后的泥泞土地绝对是不适合带着钢铁装饰的长靴的地方,不仅寸步难行,一不小心还会踩得过深,或是在鞋上留下难看的污迹。

“看了,有一个真相已经不言自明了啊。”福尔摩斯闭上眼睛弹了弹他的帽子。

“什么?”班吉克斯没好气地说。

“无论是凶手还是被害,他们穿的鞋,一定都没有’钢铁后脚跟’!这就是,名侦探的’名推理’,怎么样?”侦探笑着竖起了右手食指。

强忍住把身边的人一拳打晕的冲动,班吉克斯选择以无视作为对对方最好的回答。况且,他们现在的处境并不适合任何程度的扭打。

他们身处狭窄的峡谷小径,福尔摩斯的身侧就是悬崖,虽然并不是很高的地方,但要是失足滑下去,大概也会因为骨折落得在医院住上三两个月的下场。路本就不宽敞,还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呆在这里的妨碍搜查的好动侦探,这大概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祸不单行”。

“不过,你竟然会自己来,而不是让苏格兰场来代替你搜查,明明这种地方,你要是掉下去了,可是真要完蛋了。”侦探忽然开口。

“先前的确是如此打算的,可是两个刑警都从这里滑下去住院了,所以我就自己来了。”

“这么说,死神君其实是在体恤下属?”侦探的眼中藏了些皎洁的笑意。

班吉克斯没有回答,在这种地方光是站稳就要夺走他的大多数精力,他根本没工夫搭理侦探的耍嘴皮子。

“可…犯人真是从这里掉下去的吗?”福尔摩斯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姿态。

检察官向他投去怀疑的目光。

“两位苏格兰场敬业的刑警已经向我们证明了从这里掉下去不会死人,最多会落得重伤,除非……”

“除非?”

“掉下去之前,被害人失去了意识,头部直接撞击地面,又或是二人正在扭打,然后掉落下去时被害人没有来得及做出及时的防护。”

“被害人的身上没有扭打的迹象,这条小路上也没有暗示类似内容的痕迹。”

“那就是前者啦——这样的话运气还真好。”

“运气好?”班吉克斯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只看得见侦探背光的侧脸,双眼似在注视前方,又像是在注视什么遥远的地方。

“如果是有意识的坠落下去的话,从体验上来说,大约和被判了死刑差不多了。”

“什么意思?”

“班吉克斯卿,你有想过为什么死刑是最为残酷的刑罚吗?”

检察官皱起眉头,这会儿他完全没法猜透侦探在脑中盘算着什么。没等他回答,侦探便自顾自继续下去。

“对于穷凶极恶的犯人,用死刑来为案件画上句号是恰如其分的,只不过,大众需要的是其中’死亡’的部分,而对于犯人来说,真正的惩罚却不是最终的死亡,而是等待死亡的时候,还活着的全部时间。

“让我们首先假设全人类的本能就是求生,你我都很清楚,为了避免死亡人类什么都可以做得出来,那么当罪犯被宣布判决的那一刻,他的本能已经被全然否定了,‘死’突然间成为了不可避免的事。这和突如其来的死亡是不一样的,当人遭受突如其来的死亡时,可能直到死亡真正降临的那一刻,他依然在心中存有‘我还能避免死亡’的侥幸。如此,尽管最后他也没能避免悲剧,却始终都还有希望。但死刑犯却全然不同,当他们被关在监狱,然后被人束缚着带上绞刑台,绞绳环上他们脖子的时候,他们都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是毫无得救的希望的,即使在那一刻他们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忏悔莫及,也没有可以再获得新生的可能性。因此,清醒地知道死亡无可避免,那才是最痛苦的。”

说这话时,福尔摩斯始终没有转过头来,他一直目视着太阳落山的地方。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病死的人,失血过多的人,或是重了慢性毒药的人,不应该也是这样的吗?为什么只有清醒地坠落悬崖是如此。”

“你明明是‘前·死神’,却对死亡毫无体会啊。很简单,这几种死亡是全然不同的啊,这几种死法里面只有坠崖是完全没有‘得救的希望’的,病死的人可以祈祷良药,失血过多的人能够祈祷救援,中毒的人可以祈祷解药,虽然希望甚微,但不至于‘没有’,然而坠落却完全不同,人从高处掉下去,只要那个高度超过了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掉下去就只有死亡一种结局,无论坠落多久,结局都是一定的。

“不过,坠落的距离越长,虽然死亡越是不可避免,在死之前的时间却也更长,在这个时间里,人会成为一种矛盾的存在,我愿意相信在这种矛盾里会诞生前所未有的人类思想。继续用死刑举例子,被处刑的人,前一秒他们还是活着的人类,后一秒他们就变成了和自己脖子上的绳子,脚下的土地一样的没法描述的东西,所以我猜想,如果有一个足够天才的脑子,也许能在那几分钟里想通有关人类的终极问题。”

“你什么时候成了哲学家?”

“我从来都不是,或者一直都是,这都多亏了天才的大脑和…你知道的,药物的幻觉,虽然我已经有好几年没碰过了……不过,因为大多数内容都没什么用,所以清醒之后也忘得差不多了。”

班吉克斯没有说话。检察官凝视着崖壁之下用白线圈出来的尸体的痕迹,却不知道该如何解读侦探刚才说出的长篇大论。他甚至没法确认福尔摩斯是不是在认真说着这些话。无法避免的死亡。他兄长的死亡,又是哪一种情况呢。不,克里姆特·班吉克斯在选择终结前已然放弃了求生的意志,因为生的痛苦已然超越了对死亡的恐惧,所以那大约不能被归入讨论的范畴……

这时侦探忽然夸张地大笑起来。

班吉克斯恼怒地低吼。“又怎么了?”

“我只是在逗你,想看你什么时候才能注意到这么明显的线索,你怎么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了。”侦探侧过身,指着前方地上一处不起眼的拖拽痕迹,大雨的冲刷几乎让泥土上的所有痕迹荡然无存,但是还有被压坏的植被,显示曾有人在这里拖拽过什么重物。他为什么没有注意到植被,班吉克斯懊恼起来。

“死者和犯人根本没有一起走来这里,他在被扔下去之前就已经死了。以上,就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名推理。”

侦探洋洋得意地打了个响指,随后从明显正在积蓄怒火的检察官身边闪身躲开。

那本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案子,如果没有侦探在搜查中捣乱,以及过于泥泞的案发现场导致刑警受伤的事故,本可以更加快速地解决。漏洞百出的杀人者和决定性的证物,这样平平无奇的案子本不应在身经百战的检察官心中留下什么印象,但侦探那通烟雾弹一样的胡扯却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以至于几年后班吉克斯回忆起这件案子,忽然觉得一切似乎都早有预兆。

那日迈克罗夫特走后,班吉克斯把爱丽丝送回了221B。之后,虽然连自己都觉得可笑,他还是特意去了一趟莱辛巴赫瀑布。

并不是为了确认那个侦探还活着,因为出发前他就没抱有任何的希望,或许也不是为了确认侦探已经再也不能回来,因为那结果太过残酷了,他宁可永远不要确认这种事。

可他还是踏上了列车,认为这是自己逃不过的宿命。

那天,站在莱辛巴赫瀑布旁的小径上,他猛地又回想起那件案子来。

悬崖峭壁,极速落下的水流,呼啸的风声,望不见底的潭底深渊,和两道没有回程的脚印,没有一个词代表着生命。即便深渊的底端并不是砖石地面,而是水潭,但那并没有什么区别,从高处落入水面和坠在地面上别无二致,湍急的水流还会带走残留的最后一丝生机。

因此,从崖壁上滑落的那一刻,任何人都会明白自己已经同真正的死神签订了契约。

从开始坠落到终结,大约连一分钟都不到。侦探曾说过,如果有一个足够聪明的脑子,在无可避免的死亡降临前,或许能窥探到人类的终极秘密。不过,就算真能一瞥那种遥不可及的事物,随后便会把所有的思考带进棺材,就结果而言,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是班吉克斯没法控制自己不去假想那个侦探在死前会想些什么。

如果是自己——巴洛克·班吉克斯虽然曾被人当作“死神”,实际上却仍然是个普通人,依旧会被困于普通人的思维定式——大概也只会回忆一些无聊的此生遗憾或重要的人之类的事。

那么夏洛克·福尔摩斯呢?那个侦探并不是能够用正常人的思维理解的人,班吉克斯有时甚至会怀疑他是否具有正常人的感性。那么,他会想的大概真是些他们这些凡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问题吧……甚至,也许福尔摩斯早就想到了这一切,要在这一天,在这个地方,和那个“犯罪界的拿破仑”决一死战,不然他又怎会硬把爱丽丝塞到他身边?罪犯们无论再怎样穷途末路,也不会敢直接冲进贵族检察官的府邸或是办公室,就为了谋杀一个小女孩。至于他出了远门的房东太太,则是被迈克罗夫特一手操控了行程。他理应注意到这种反常,和他那几天格外糟糕的健康状态,但他只当那是侦探无数个日常的无理要求之一,毫不怀疑地接受了。福尔摩斯支开了所有人,自己一个人独自去面对故事的终局。他与死亡的契约甚至不是在坠落悬崖的瞬间签订的,而是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商谈。再进一步,或许福尔摩斯一直都迷恋死亡,这也说不定。使用大量有害身体的药物,永远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撞见福尔摩斯有时露出“今天真是个去死的好日子”的表情的情况也并不少见——班吉克斯知道其中大部分是那位侦探的演技,但他也确信其中有几次是全然不同的。大约在他身上并不存在“突如其来的死亡”,只有他为自己的传奇计划的结局。在死亡降临前的几秒钟里,他在想什么,自然不是正常人所能理解的。

不知为何,这种念头几乎让他的内脏不自觉地搅动起来。

当真如此吗?班吉克斯质问自己。他难道从没发现过这其中不可忽视的,决定性的“矛盾”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侦探为什么要在走上这条路前,几乎为他身边的所有人安排了未来?为什么除了他自己以外,所有的人都躲过了劫难,犯罪组织也被一网打尽?为什么侦探忽然想要告诉爱丽丝她的身世,并鼓励爱丽丝在以后的每一个圣诞节都邀请他去贝克街做客?有很多事情是他本没必要做的,他没必要替班吉克斯解决投毒案,没必要去教导一个代理留学生,他甚至没必要收养爱丽丝,还有那些夜晚里,那个侦探少见的,温柔,甚至可以说是深情的眼神。……他和那位莫里亚蒂教授有着根本性的不同,因为即便他们都有堪称天才的头脑,福尔摩斯却选择了侦探的道路,他们在本质上就毫不相同。

班吉克斯从不理解为何侦探会主动接近自己,即便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能够称之为联系的事件。很明显,爱丽丝的存在不能解释所有的问题。福尔摩斯突然风风火火地进入了他的生活,丝毫没有给他躲避的机会,但尽管看起来举止冲动无礼,那个侦探所做的一切却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深层的不适,因此,他也从没有拒绝过那些越发逾矩的请求,甚至不如说,他乐得见到事情越发失控起来。嘴上不会承认,但班吉克斯可以在心里肯定,他甚至对侦探心存感激。长久以来班吉克斯因为兄长之死和他人的议论而一直孤身一人,但福尔摩斯的存在打破了这一切,现在他解开了身上的非议,在不知不觉间拥有了他曾以为自己不能再拥有的一切,一个血亲和可靠的下属,以及一段关系?感情?——他该怎么定义这种事?

但这都并不是能否定自己先前想法的,“决定性的矛盾”。班吉克斯不得不承认,即便他可以肯定福尔摩斯有着侦探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过于丰富的情感,而且出乎意料的善解人意,但是他仍然选择了抛下所有,来到这个瀑布,结束一切,他依然没能找到能够否定这一点的证据。既然如此,他便没法彻底驳回自己先前的论点。

最后,他只得猜想,这是连侦探自己都没能想通的事情,或许他也被困于这种能够割裂身心的矛盾之中,直到最后。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侦探临死前,脑中也会划过有关班吉克斯今日所想之事的思考吗?

内脏的搅动更加剧烈了,超越了“不适”的范畴,几乎可以明确地说,那是难以忍受的疼痛。检察官的身体向是要从内部被撕裂开来,扯成碎片一样。

既然如此,那么他们又算什么呢?

班吉克斯有些自嘲地苦笑起来。

或许他们在这事情上就和两个青少年差不多,任何人都没搞清楚过彼此的感觉,甚至连自己的想法都没搞清楚过。

唯一清楚的是,他的脸颊已经被泪打湿。


4

叩响贝克街221B的房门前,就听见房间里就传来喧闹的声音。

应门的不是爱丽丝,而是一身日式打扮的御琴羽寿沙都。

“好久不见了,班吉克斯大人。”寿沙都颔首向班吉克斯行礼。

221B不大的客厅里已经坐满了人。提早从检查局离开的亚双义一真正坐在沙发上,同久别重逢的挚友成步堂龙之介洽谈,爱丽丝和吉娜紧挨着坐在一起,他们面前的茶几上还有一套茶具,大约是寿沙都的。稍远一点的地方,御琴羽教授靠着沙发站着,微笑着注视着兴高采烈的孩子们,看见班吉克斯走进来,他也点头致意。

班吉克斯已经不记得上回看到这间屋子这么热闹的时间,此刻反而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并不觉得自己应该加入这场感人的老友重逢,如果不是爱丽丝坚持,他或许还留在检查局加班。

幸好,房间里过于浓烈的兴奋气息让屋里的人并不会注意到他的格格不入,他悄悄地走到一旁坐下,注视着年轻人们欢闹的场景。

御琴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旁边,朝吵闹的餐桌的方向点了下头,冲班吉克斯苦笑一下。“有的时候,还真是会注意不到已经过去六年了。”

往往只有失去的事物会提醒我们时光的流逝。班吉克斯苦笑着想。他猜御琴羽同自己想到了同样的事,但他并没有说出口,只是点头,然后说了一句“是啊。”

“那是什么东西,成步堂?”亚双义指着成步堂身旁的包裹。

成步堂龙之介把脏兮兮的布包拿出来,但里面除了几张废纸什么都没有。昔日的代理留学生已经在日本成为了正式的辩护律师,甚至几乎成为了日本法庭的传奇,班吉克斯经常会听见他的学徒毫不掩饰地对挚友的赞美,因此对成步堂的近况也了解了不少。

“我在街上看见一个摔倒的老婆婆,就帮忙扶了一下,那个老婆婆硬要把这个包裹当谢礼送给我,我怎么回绝都不肯答应,还说什么,看我真是人美心善……我实在站不住了,只好收下了赶紧逃走了。打开来看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搞什么,只有几张废纸嘛。”

“成步堂大人出人意料地受伦敦的老婆婆欢迎呢,哪怕是被戏弄了。”寿沙都捂着嘴笑。

“别挖苦我了,寿沙都小姐。”成步堂一脸冷汗,把那包东西放在茶几上。“那个老婆婆不仅不停往我脸上摸,甚至还想往我衣服里掏……”

吉娜忽然抬起头。“那应该是专门装作摔倒,等像你这样蠢头蠢脑的人来帮忙,以塞谢礼为理由从你身上偷东西的街头扒手吧,最近伦敦街头总是有这样的人。真是的,扒手也该有职业道德嘛,摸东西前还要骗人,感觉作为扒手的灵魂都败坏了。”

“根本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评价……”成步堂又小声说出了自己的心理活动。

亚双义往椅背上一靠。“所以,看样子你的确是被耍了,那到底被偷走了什么东西?”

“说起来奇怪……好像什么都没被拿走,是没来得及偷吗……”成步堂露出迷惑的表情,又掏出了自己的钱包翻看起来,然后忽然瞪大了眼睛。

“被拿走了……”

“什么?”是爱丽丝的声音。

“照片……我离开英国前大家拍的合照。但原本放照片的地方,被放进了……15先令。”

房间里一片哗然,因为这太过意外的发展而激烈地讨论了起来。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爱丽丝有些疑惑地向门口走去。“我没有邀请别人啊。”她自言自语。

门口站着一个戴着宽檐帽,身材矮小,穿着围裙,捧着一个系着缎带的大盒子的陌生人。没法从那人的外表里看出年龄,只能大概从着装判断是一个厨师男性,似乎还有些驼背。

“我是蛋糕店的,有一位绅士让我送一个蛋糕来贝克街221B。”陌生男人开口了。

爱丽丝有些迟疑,她转头看向屋子里的所有人,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茫然的表情。“您说的那位绅士,是谁……?”少女有些谨慎地问。

“实在抱歉,那位绅士并没有报上名号。”男人摇摇头。

“那么,恕我们不能收下。”亚双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靠近门口的位置,警觉地盯着来人。班吉克斯也站起身,仔细地观察着矮个子男人的一举一动。

那人并没有因此气馁,只是叹了口气,然后把箱子放在门口的地上。“唉,尊敬的女士和绅士们,我说的句句实话,也拜托你们多理解一下我吧,如果我捧着盒子回去,就要被我们老板训斥了。既然你们都不信我,我们就先检查一下箱子里是否真的是蛋糕吧。只是,这样又会破坏蛋糕了,真不想这样做……”男人露出一副苦恼的模样,为了表达恳求而弯下腰来。

“不用检查了,是我定的。”房间的内侧忽然传来声音,是御琴羽教授。

“父亲?”寿沙都惊呼。

御琴羽闭目微笑,朝门口的男人点了下头,示意他可以把蛋糕拿进来了。“我差点要忘了,我刚来的时候,托人去莱姆街的蛋糕店定了蛋糕,那是我留学的时候最喜欢的蛋糕店,想拿来庆祝用,结果看你们聊得太开心,一下子没想起来,真是年纪大了。”“您真是莱姆街的蛋糕店的店员?”亚双义还有些迟疑。

男人小鸡啄米般点起了头。“正是,正是,我们可是有年头的老店了,附近的街坊邻里都晓得的。”

蛋糕盒被放在了桌子上,男人退到了一边。班吉克斯正疑惑这个男人为何还不离去,依然停留在门厅,耳边就传来了什么东西爆开的声音。

原来是成步堂解开了绑在盒子上的缎带,盒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机关,当盒子打开时,就会发射里面的礼炮,彩色的纸缎带飞的到处都是。不过在盒子的中央确实放着一个蛋糕,蛋糕上还插着一张照片。

照片?

“啊!那是我的照片!”成步堂一把拿起照片,大声说道。

因为突发状况,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蛋糕和照片上,班吉克斯这才反应过来,都是那个还没有离去的送蛋糕的男人捣的鬼。

他立刻转过头去,那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下了蛋糕店的服装,站直了身子,变成了夏洛克·福尔摩斯,叼着烟斗站在门口坏笑着。

严格意义上,并不能说是“变成了”夏洛克·福尔摩斯,站在那里的人,怎么看都是那个侦探本人。

房间霎时间陷入了奇异的沉默。只有御琴羽教授显得毫不意外,苦笑着对着站在门口的侦探说:“你最好进来解释清楚,不然我猜你会被打得很惨,帮你把蛋糕送进来,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所以……谁来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说话者是冷汗直流的成步堂。

“嗯,这种时候就需要’推理’啊,Mr.成步堂。”金发的侦探晃进屋子,毫不见外地在沙发的中央坐了下来。不过,严格意义上他的确还是这间屋子的住户之一。“但是,我决定先给你们展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作为见面礼。那就是,‘我没有死’啊。”

“这一眼就看得出来……啊。”依旧是自言自语的成步堂。

寿沙都才从惊讶中反应过来,然后双眼亮了起来。“我和成步堂大人在来的路上一直在猜测福尔摩斯大人会用怎样的方式亮相,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呢。化装成送蛋糕的店员,可真是没想到呢。”

“顺带一提,定蛋糕的绅士也是我,并不是御琴羽。”侦探竖起一根手指。

“这么说,那个可疑的老婆婆也是……”爱丽丝沉思起来。

“正是!说的好,爱丽丝。”

“这么说,设计机关的也是你,那么你为什么要偷走照片呢?”亚双义盘起双臂。

“因为……好玩啊!这样才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啊,是吧,Mr.成步堂,Mr.原来如此,当我知道这个巧合的时候就觉得,无论如何一定要好好利用一次。”

一种奇怪的违和感让班吉克斯的脊椎感到一阵酥麻。他们的对话中,“有什么东西”十分奇怪。

“等一下。”他开口了。

“怎么了,死神君?”侦探一脸无辜地抬起头。

“你活着。”

“对。”

“他们都知道?”

“嗯。”

班吉克斯经历了今天的第不知道多少次完全的哑口无言,可能他在这个侦探面前,就没有哪次不是被堵到说不出话来。因为不知道说什么,他只能用凶狠地眼神瞪着福尔摩斯。

“哈?”是吉娜。看她的样子,这间屋子里班吉克斯并不是唯一一个对此一无所知的人,只是他不知道是否应该因此而感到宽慰。“可是你不是……”

侦探放下烟斗。

“看来我得为了死神君和刑警小姐再解释一遍啊,那么就听好了。

“你们大概很想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吧,这件事情很简单,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掉下去’啊。当时我正站在瀑布边上,看见那个家伙气势汹汹地向我走过来,我就知道这下我们不得不打个你死我活了,所以我就和他在瀑布边的小路打起来了。说来也巧,我拿来决胜的一招正好是日本柔术,也就是Ms.寿沙都的‘寿沙都投’啊,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是你们救了我一命。总之,那家伙因此滑落下去了,我猜他应该还有同伙在附近,就顺着崖壁爬上去了,然后藏在了草丛里。但是,虽然头目死了,他的犯罪网络也基本上被一网打尽了,还是有几个同伙成了亡命之徒,为了彻底抓住他们,必须制造我已经死了的假象,所以我和迈克罗夫特商量,向外界宣布我的死讯。与此同时,我就跑到日本去了,一方面是为了躲避追踪,但主要是在玩,Mr.成步堂站在法庭上的样子可真是让人怀念呢。一直到去年12月我才回来,我确认一切都没有问题之后,就去找了爱丽丝,把这些都告诉了她,我哥哥很守约的没有动我的东西,这还挺让我意外的,至于哈德森太太看到我之后差点被吓没命……这个不重要。至于Mr.亚双义为什么会知道,我猜应该是Mr.成步堂先前告诉他的吧。不过,直到我前两天抓到了最后一个那家伙的残党,我才能在大众面前现身。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我计算了一下日期,正好在大家都聚在这里的时候,像个名侦探一样‘闪亮登场’。

“顺带一提,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和你们见面,你们偶尔会在检查局收到的日本小说,就是我从日本寄来的Mr.小胡子的新作,他现在真是超乎想象的出名。还有,死神君的这15先令,我可是一直好好的留着,然后才在今天塞给了Mr.成步堂的。”

班吉克斯脑海中忽然出现了圣诞夜的那个年迈的车夫,他因为同情他的境遇而多加的15先令小费。

“那个车夫是你。”他用了陈述句。

“没错,死神君,你终于跟上思路了。”侦探露出了笑容。

沉默持续了30秒,然后,班吉克斯朝那张傻笑着的脸上,用力地挥出了一拳。

“向可恶的三流侦探的脸上挥拳的无礼还请原谅。”他继续狠狠地瞪着捂着脸目瞪口呆的福尔摩斯。

这时御琴羽走过来,招呼所有呆住了的年轻人们吃蛋糕,并对坐在地上的侦探微笑着投出一个“我说过了”的眼神。


5

六月的伦敦并不炎热,晚间的风甚至还能算得上有一丝凉意。借着凉风,班吉克斯试图让自己的头脑更快地冷静下来。不过,很快他便不得不得出一个最坏的结论,也就是,他今晚估计是没法冷静下来了。

挥出的拳头比他思考的速度还快,等他反应过来时,福尔摩斯已经被他一拳从沙发上揍到了地上,那是连他自己都没想过的失态。驱使他行动的不完全是愤怒,还有许多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复杂缘由,他没法说,也不能说。无数种情绪盘踞在心头,侦探越是做出一副毫不受影响的姿态,他越是觉得浑身不自在,身体一阵冷一阵热,房间里的笑声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显得刺耳难忍。他没有同侦探说话,但他也几乎可以确认福尔摩斯同样一直在躲避他的视线。

当这种氛围让人难受到了极点之后,班吉克斯主动离开了客厅,一个人来到221B的后院坐着。

福尔摩斯选择瞒着他无可厚非,是他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会是值得他提早告知真相的几个人之一罢了。他在莱辛巴赫的所思所想如今看来像是彻头彻尾的笑话,那个侦探没有选择死亡,甚至从一开始就避免了死亡的结局,他却想要故作深沉地推测他的思维,未免显得滑稽。

事到如今,班吉克斯觉得前所未有地迷茫。由于内心过于疲惫,他已然不想同自己争执他对侦探的想法,因为对象的缺席,他反而能更加坦诚地承认,自己确实早已在心里把福尔摩斯放在了几乎是最中心的位置,既然没有表达的对象,所以放任它怎样生长都没有关系,哪怕长出刺来也只会戳伤自己一个人。然而,如今那个男人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坐在房间里,依然嬉皮笑脸,他怎么都没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身后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班吉克斯没有回头,他闻到熟悉的烟草味。

“你怎么出来了?”

“年轻人们聊天,我就不掺合了。”

“你不是一直把自己当年轻人?”

“哈哈哈,让他们聊着吧。”

“御琴羽呢?”

“先走了,他还有代表团的事要忙,他让我代为和你道别。”

又是一段难堪的沉默。

“你到底有什么事?”向来话多的那个一言不发,却是向来话少的那个先开了口。检察官转过身,目光直接投在侦探身上。福尔摩斯依然低着头,烟斗的前段飘出几丝轻烟。

“我就不能只是为了乘凉来吗?”

“不可能。”班吉克斯皱起眉头。

侦探终于抬起头来,绿色的眼睛对上了他的视线。班吉克斯忽然意识到这是几个小时内他们第一次正面对上彼此。三年的时间并没在侦探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他似乎瘦了点,但比起他消失前的最后那段日子反而更加健康些,浅金色的头发一如既往的杂乱,唯一的违和感大概是那嘴角并没有带上笑意,眼睛里的神采看起来竟然……就和他自己一样茫然无措。班吉克斯大受打击,三年的时间是一道鸿沟,他不曾觉得眼前的人离自己这么遥远,仿佛只是一片往日虚浮的幻象。班吉克斯猜想侦探其实无比了解这三年里他和他周围人的生活,但他却对福尔摩斯人间蒸发的三年一无所知。

吐出一口烟气,侦探再次移开了视线。

“我是来道歉的。”

“为什么?”

“发火的人是你,你自己知道你为什么而生气。总之,你想说也好,不想说也好,我为所有的事情道歉。”

很不巧的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为什么生气。班吉克斯想。

“我以为你死了。”他最终说。

“我知道。我不得不这么做,但可能我应该更早告诉你,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生气。”福尔摩斯竟然真的在道歉。这是班吉克斯的第二个想法。

见检察官没有想说话的意思,福尔摩斯又继续说道:“不过,说我完全没有差点死掉,也是不准确的。我从崖壁上往上爬的时候,好几次差点滑下去,要说的话,也可以算是九死一生,毕竟,如果从那里掉下去,大概是没有生还的办法的。”

“你说这个干什么?”

“我猜如果我把我的经历说的更加凶险一点,你觉得自己被耍了的感受就没有那么深,可能会少生气一点。”

“并非如此。”检察官心中的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又擅自冒头,他早已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干脆任侦探随便讲了。不如说,班吉克斯想听他讲完全部的内容,就好像他是在聆听最后的证词,然后等待自己心灵下达的判决。于是他不再说话,盘起双臂靠在一旁的树上。

“那天我爬上崖壁,躺在草丛里休息,我在想,如果我真的掉下去了会怎么样……”

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我几乎什么都没想,硬要说的话,我认为我其实很害怕会这样,我确实不想掉下去。你也许觉得奇怪,但最好不要用正常人的思维方式来理解我。从头来说吧,对整件事,我并不是毫无自觉,我知道苏格兰场抓不到莫里亚蒂,因为他一直都身在幕后,哪怕上了法庭一样制裁不了他,我也知道穷途末路的他一定会想要报复我,事件的最后,我跟他要么同归于尽,要么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我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兴奋不已,一个和我能力相当的对手,一场比赛,一次游戏,这件事情对名侦探来说的意义就是如此,我们互相算计,各有输赢,然后我取得了最终的胜利,至于我的生死并不重要……已经足够精彩了,故事……可能大多数人会更乐得看到我和那家伙一起从悬崖上掉下去,而不是我活着回来,要是我什么事都没有,他们才会觉得被耍了……可能……至少,我希望你生气不是…因为这种事情。”

更长时间的缄默。

夏洛克·福尔摩斯是世界上最会在不经意间惹怒他人的人。这是班吉克斯今天的第三个想法。几个小时前挥拳时控制他身体的冲动再一次涌上了他的脊髓,他大步上前,扯住侦探的衣襟,把他拉近到身前。

“我当然不是因此生气。”他一字一顿地从齿缝间吐出这些话来。

侦探只是扭过头去,干笑两声,笑容却很快消失了。“这才是最绝望的啊,死神君。”

“什么?”

握住衣襟的手失了力道,福尔摩斯趁机从中挣脱出来,后退两步,眼睛斜斜地盯着地面。

“因为,我自己都是这么想的,至少原本如此……在那之前。或许至今还是这样,我把推理游戏视作生命,靠这样的想法度过我的人生,直到我重新发现生活的不同样貌。这首先要归功于爱丽丝,然后是后来遇见的很多人,还有……还有你,班吉克斯卿。……”

福尔摩斯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表情,他似乎在斟酌词句,那张向来伶牙俐齿的嘴此时抿成了一条线,嘴唇发白,额上沁出了汗。

他在承认自己的失败。班吉克斯想。这对一个如此骄傲的人来说比杀了他还要痛苦,但那确实他第一次如此坦诚。这样的想法使检察官的心里好受了些。也许他应该说些什么,或者让福尔摩斯不要说下去了。但他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这并不是因为原先的怒气,而是因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事关两个人的庭审,他们都得撑到最后。还有,一些奇异的,不知道该怎么明说的违和感。

侦探深吸了一口气。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些,在我把所有的这一切我自己的心态变化当作理所当然的时候,也同时把我先前的认知当作理所当然,它们奇迹般地保持了平衡,以至于我从没有思考过其中的矛盾。一直到我全身心的投入了和那个犯罪专家的攻防游戏,并在最后意识到,后者的完全胜利会使我失去我因前者获得的所有东西……那一刻恐惧战胜了所有,过去我从来没因为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危险产生了这么大的恐惧,如果我死去了失去的不仅是生命,还包括更多……珍贵的东西?总之,那一天我认识到我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是个败者了。”

“你确实知道这么说只会更加惹怒我吧?”

“当然。但,是你让我说的,你没法否认你其实想听我这么说,班吉克斯卿,你想听我当着你的面承认自己的失败。”福尔摩斯绿色的双眼中闪着危险的光。

“……确实如此。”班吉克斯叹息,他再一次打量侦探。福尔摩斯又回到了平时那种没正形的站姿,说着话时表情轻松,像是说的是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话。但他频繁拿起的烟斗中早已燃尽的的烟草出卖了他。

“继续吧,侦探。你应该也知道,这些还远远不够。”

“真不愧是检察官阁下…吗?但我以为刨根问底地追问是律师才干的出来的事。”

“我不介意用武力作为我的后盾。”

“这可真吓人。”

侦探露出无奈的笑,摇了摇头。随后又一次以极快的速度收回了笑容,低垂的头藏在灯光的阴影里,只露出琢磨不透的侧脸。

“是爱丽丝。”

“什么?”

“回来后,我先去找了爱丽丝,她很生气,一边哭,一边把自己关在门里边,然后整整一个礼拜都不愿意跟我联系……她从来没有生过这么大气,以至于我也被吓得不轻。你一定想问,那既然这样我为什么又做了同样的事,答案是……我不知道。好吧,我活该挨那一拳,毕竟……你看,就算是我,偶尔也是会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的,所以,总之,我为所有事情道歉。”

“……夏洛克·福尔摩斯,我明白了。一直到现在为止你只是在说我可能会想听的,以至于你根本不在乎,你说的所有话里究竟有多少矛盾。”

福尔摩斯今天第一次露出了那种暗藏玄机的微笑,装模作样地把烟斗放进了嘴里。

“那就全部指出来吧,死神君,偶尔做做律师的活似乎也不错呢。”

班吉克斯向前一步。

“第一,你所谓的两种选择的对立是无稽之谈。你从来没有放弃过其中的任何一方,你如果真的厌恶身为侦探的自己,你就不会为了自己的归来大费周章地安排这么一场演出。”

“……没法否认呢。”

“第二,你确实惧怕死亡,但也无比钟爱这种危险的游戏,于是对你而言其实有一个更加简单的选择,把所有的事情干净利落地解决,你身边的所有人都不会有事,你自己也不会,你不会失去生命,也不会因此面临自我的困境。如果一条思路陷入僵局,你会选择换一条路,无论那条路看起来多么不可思议。是你自己说的‘最好不要用正常人的思维方式来理解你’,因此,会遵从正常人的思维困境,在你身上就是决定性的矛盾。因此,并不是你因为自己意料之外的终局陷入迷茫,你的计划已经远在前面了。”

“这可…吓到我了,没想到死神君竟然这么崇拜我。”

“我是……实事求是。或者…或者你的兄长也参与其中,他完善了你的计划,确保它确实能成功。”班吉克斯觉得自己的后颈有些发烫。

“嗯……那就假设确实如此吧,但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我刚才说的话里没有谎言,只能算是少了几个’如果’,你不能否认我同时知道这两个危机的存在,哪怕我通过出色的逻辑推演避开了这一切,也是因为我深知这两者互斥的危害性,才会判定这一条路陷入了僵局的。我唯一没说的一点是,其实不是取舍的问题,而是如何共存的问题,我宁可我继续身为一个矛盾的存在,不如说,只要是认识我的人,都会明白这一点,我不会放弃任何我能拿到手的东西,就算其中有两个混在一起就会爆炸的化学品。那么,还有最后一个矛盾,请指出来吧,班吉克斯检察官。”

“是关于爱丽丝的一切……你的确知道,但爱丽丝的反应无疑把这个问题直接掀开……”

然后呢……?班吉克斯一阵语塞。掀开了之后又会怎样?那个令福尔摩斯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所导致的结果是什么?

刚才侦探是这么说的,“答案是……我不知道。”然而,只要有行动就会有缘由,说不出的缘由无非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自身都没有意识到,一种是意识到了却不愿意承认。那么,福尔摩斯的情形又属于哪种呢?至少,不是爱丽丝,他确信这一点,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讲得通侦探所有的奇怪言行。

另一句出自对方之口的话出现在检察官的脑海中。

“我是来道歉的。”那是福尔摩斯开始这段对话的目的。

如果是要道歉,那必定有造成其心怀歉意的缘由,以及为了获得原谅而作出的,对这一缘由的解释。然后,这件事最为核心的矛盾是,明知检察官一定会生气,却依旧选择沉默,却在亲眼目睹他怒火后忽然说出极为偏离他一贯风格的“道歉”。福尔摩斯的长篇大论是用语焉不详的实话组成的烟雾弹,的确隐含坦诚倾诉的暗示,但一直到最后才真正触及到了关键解释,在这时又选择了沉默。他的避而不答,是因为……

没有人能用时间衡量他们的所谓“关系”,二人的初见并不能算作起点,或许并不存在能称得上是起点的东西,但他们两个人毫无预兆地走到了这一步,一段从最开始就没什么逻辑的联结,满是假定和默许。口头从来没有任何承诺,只是以内心自认的了然共识做出了行动。

那么到了最后,如果还有余地,是否可以再默许他说一个随性的答案,赌一把这个答案能否契合上那个假定,然后……

于是班吉克斯再向前一步,站在与福尔摩斯仅半臂之遥的地方,不再躲避对方脸上的神情,坚定地开口说道:

“因为你不认为我能接受这个解释,不,你担心我会否认它……但是我不会。”

直到捕捉到金色头发下那人双眼里的一丝慌乱,班吉克斯从刚才开始就悬在半空的心脏才终于平复下去,但随后立刻以一种更加激烈的节奏跳动起来。

他看见侦探猛得抬起头,向前倾身,然后用一个吻填满了他们之间最后的距离。

“我可以当作你原谅我了吗?”

福尔摩斯笑着说。

“恰恰相反,我认为你还欠我一个详尽的解释,三流侦探。”

班吉克斯意图以严肃的语气讲出这句话,但还是无意识地翘起了嘴角。

福尔摩斯忽然侧过身去,朝他不存在的帽子的位置弹了下手指,同时转过头来。

“那么,既然天都黑了,死神君就跟我到屋子里去。我发誓,我会用尽所能给你一个心满意足的解释的。”



-End-




———·一些后日谈·—————

(1)

第二天早上,爱丽丝意外地发现班吉克斯出现在了自家的客厅。

爱:福尔摩斯君呢?

班:……没有起床。

爱:(双手捂嘴)

班:……

爱:要喝香茶吗?

班:…………好。

(2)

第二天晚上。

福:名侦探,是需要补充名为鸡腿的养分的啊!!

爱:这些都是死神君的。

福:他吃不了那么多。

爱:鸡腿只属于诚实的孩子!

班:……其实我吃的完。

福:现在是谁在骗人?

爱:福尔摩斯君没资格说这句话。

福:我都道过歉了……就一口(看班)

爱:(盯)

班:(移开视线)


(3)

检查局。

班:所以你早就知道。

亚:不能算很早…但成步堂的确憋不住事。

班:你竟然从没跟我提过。

亚:我以为你会更早知道,毕竟你们……

班:…………不用说了。



————————

一点胡言乱语

本意是想写“只有班卿不知道”的搞笑文,结果写着写着气氛诡异地沉重起来了,结果就在搞笑不搞笑严肃不严肃的奇异氛围中展开了,而且写到最后有了一种“班卿干碎三把心锁”的感觉(笑)……感觉大逆里面“教授”这个概念就是neta的原著的莫里亚蒂,所以应当没有他出场的机会,但是总之,我写了(x

写到一半忽然刷微博看到了关于班卿的“伦敦圣女”描述以至于写后半段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伦敦圣女,谢谢伦敦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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